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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我與都市傳說

《我哥哥與都市傳說》續作,一松第一人稱注意。
今次仍然有一點點獵奇描寫,出自J的那個(?)設定。另外還有點黑暗這樣。

數字松的味道比上一篇重一點點所以也加了tag這樣。




《我與都市傳說》




從我讀小學時,同輩之間就一直流傳「橋下的黃色傢伙」的都市傳說:他開口邀請你和他一起玩耍的話,如果你答應了,那他就會在玩夠了之後送你一堆糖果當禮物;如果你拒絕的話,他的袖子裡則會冒出小動物的內臟來。前半部分對小孩子來說很吸引,但後半又太可怕,以致我到國中才敢去實踐。要摸清黃色傢伙出現的模式又花了我幾個早上幾個下午的時間,最後才發現他只會在日落之後天還沒全黑那十幾分鐘出現。只為了糖果就那麼拚命,那時的我還真是相當空閒。就算被椴松追問我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我也不曾向他透露過半點風聲:黃色傢伙和他的糖果,這麼酷的事我才不跟別人分享呢。
那時候黃色傢伙還沒有名字;在我們一起玩耍的時候只有兩個人,所以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就一定是黃色傢伙,根本不需要名字去作區分。那時的他所給出的糖果就像暴雨一樣砸在我頭上,吃完之後就連普通地哈氣也會從嘴裡冒出甜甜的味道來。與他一起的時間我總是過得很快樂,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我們真的天天也待在一起的時間大概只有半個月左右——我還沒有對他生厭還真是奇蹟,糖果的魔力真可怕啊——那之後我一直往河邊跑的事就被那時的同學發現了。



「和一松君一起玩耍的是誰?」「那傢伙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呢。」
本來只要一句「與你們無關吧」應該就能把他們打發走了,那些人卻纏著我問個不停。我也沒有辦法跟他們坦白黃色傢伙的事——那是個大家也聽說過的故事,但只有我一個知道那是真的。要是我如實相告的話,別人會怎樣想呢。那時的我或多或少也有意識到這件事吧,不過我並沒有繼續想下去。

「那是我的遠房親戚啦。前陣子到我家來探訪了。」
聽到我的回答之後,那個女孩露出的笑容我至今難忘。本來她也只是個普通的、跟我一樣大的女孩子,那個笑容看起來卻讓人隱隱覺得可怕。
「是那樣嗎?我好想和他見面呢。」
她那句回應就像是隨口說出一般輕快。



那天我也如常到橋下去和黃色傢伙見面。雖然早上和同學的對話讓我不是很高興,但是他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便把所有不快的事都忘記了。他長長的黃色袖子在半空中揮來揮去,像平時一樣用開朗的聲音向我喊話。「再來!再來一球!」「真高興啊,真高興啊!棒球真有趣!」
像是這樣不就好了嗎。他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多麼快樂、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多麼快樂啊。那個傍晚像平時那樣完結在糖果雨之中,我還記得那天他送了很多很多檸檬與葡萄口味的水果糖,還有巧克力棒和各種顏色的綿花糖,最後全都送進我的肚子裡去——黃色傢伙不吃,也不知道是因為他不吃還是他不能吃。
事情開始轉壞是那之後的事。直接點講,在那之後不久我便開始被同學疏遠了。一開始只是我跟他們說話時他們會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後來乾脆對我不理不睬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那時我還試著用惡作劇來引起他們的注意,結果反而是給了他們肆意謾罵我的藉口。

「一松你真的很討人厭欸!能不能不要在我們面前出現?」
「你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分寸?會不會聽別人講話?再怎樣說也是你不對吧,反省一下可以嗎?」

頑劣如我,受到這麼嚴重的指責好歹還是會反省一下的;不過一旦我不再惡作劇,就誰也不理會我了。但就算被椴松告誡要好好和同學相處,我也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才會落得這下場。在班上我就像透明一樣,苦惱和不憤累積起來卻沒了出口。但是偶然地我能捕捉到某些人的視線與笑聲,回過頭去的話就能看見他們轉過頭去的一瞬間——是之前向我追問黃色傢伙的事的同學。

「那個人果然很奇怪呢。」「可不能跟他待在一起啊。」「要不然一定會被傳染呢。」
那些聲音像很多很多的小蟲子,從我耳邊細細啃咬直到腦中、讓我全身也隱隱發癢——他們在說的到底是我還是黃色傢伙還是我們兩個,當我想到這個問題時,答案是什麼也不太重要了。也許我該更早想到這件事才對。



於是有一段時間我沒有到河邊去找黃色傢伙。一開始椴松還會跟我上下學,但也有他沒空的時間(實際上到底是不是這樣,以前的我不曾想到這地步,現在的我則是懶得在意),我不得不努力忍住寂寞的心情——我還不得不到讓我壓力愈來愈大的學校去!就只是一個都市傳說吧,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黃色傢伙的笑臉和他的糖果再也讓我高興不起來。全都是他不是人類、笑起來像個白痴一樣、袖子又長得要死、玩的還是那麼蠢的拋接球遊戲的錯。只是在房間裡想著這件事,就讓我肚裡的怒氣越發積聚起來。到最後我根本沒法在房間裡待下去,乾脆從家裡跑出去,也不管路上的人怎樣看,一口氣衝到河堤那邊。好幾次我踢到自己的腳跟,差點就要摔在地上,但還是一直一直跑了下去——沿運河而下有好幾道橋,但是我早就記得他會出現的是哪一道,身體自然就往那個方向一路前進。他像往常一樣在我身後出現。



「咦、咦?什麼什麼?新遊戲嗎?嚇——啊嚇啊——」他在我身邊跑來跑去,學我喘氣。
「才不是什麼遊戲!別開玩笑了!」
我大吼著伸出了雙手。要把他按到地上一點也不困難——他雖然很會玩棒球,體能應該也不錯吧?但還是被我用力推跌了。我們在被夕陽餘暉染成深血橙色的河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而他還在吃吃傻笑。
「來玩棒球吧!」他歡呼道。
「不要!我再也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他看起來那麼笨拙,但不用我再重覆便理解了我的話。有那麼一瞬間他還想撐起笑容,嘴角卻顫個不停,最後往下一歪變成了哭臉。我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但那阻止不了我把心裡想著的話全都講出口:
「你到底是什麼!是鬼嗎,還是妖怪?為什麼不是人類?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慘嗎?」

籠罩在暴怒與緊接而來的無力之中,我無法分辨他臉上的淚水到底是屬於誰的。他嗚咽著用袖子掩住了臉,我想扯開他的手讓他好好回話,卻只是觸到了他袖子下濕熱的、柔軟的東西。那到底是什麼呢。在我努力想要讓腦子運作起來的同時天漸漸地黑了,我累得是怎樣和他告別、又是怎樣回到家裡也記不起來。也許這兩件事在那個傍晚也沒真正發生過。



在那之後我有超過一年時間再也沒有到橋底去。黃色傢伙由始至終也不曾從我憶中淡去,同學們恆久得讓人不得不感嘆他們如此有耐性的隔離措施無時無刻提醒我事情的起因;但就算升上了高中,情況也沒有改變。父母為了我的事而擔心不已,甚至好幾次聯絡我的老師希望能解決問題,但長輩的介入只是讓那些人更加不快,導致他們的欺凌行為繼續升級——終於有次他們把我的便當倒進馬桶裡沖掉之後我爆發了,雖然最後我被打斷了鼻子,但那天有辦法自己從廁所裡走出來的就只有我一個罷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就有四個男生躺在廁所裡滿臉是血還站不起來,我受的傷也不比他們輕多少,但那個下午我要從學校裡跑出來卻是輕而易舉。路上的人看見我的模樣無不大吃一驚,但直到我走到河邊為止也沒有誰曾試著攔下我,給我那些沒什麼用的幫助和安慰。我忍耐著疼痛試著把臉擦乾淨一點,結果只是把自己的校服弄得更髒。天快點黑吧——我坐在河堤邊張著口哈哈呼氣,不時要把口水吸回去免得它們流出來——我等不及要見他了。



「……一松?」
在我轉過頭來時他明顯嚇了一跳。原來我的模樣已經悲慘到連鬼或者妖怪看到也會覺得不安了啊。我忍不住笑了——好像從某個時候起,我的笑點就變得過於殘忍而難以逗笑自己與他人——他皺著眉頭的模樣看起來非常難過。

「是我的錯?」他好像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時我說過的話。
「不是。」我回道。從很久以前他們就找到了新的理由去欺負我了,你的事他們應該早就忘掉了吧?而在聽了我的回答,他才敢邁開腳步跑到我身邊。「……今天不能和你玩棒球了。」我又加了一句。

「沒有關係!」他喊道:「一松來找我了!我好高興喔啊啊——嗚呀——」
我的鼻子裡還垂著血,嗅到的嚐到的也是那種腥甜苦澀的滋味,而他則是開始哇哇大哭——對,這次我總算看清楚了,在哭的人是黃色傢伙。就算他自己說了沒關係,那些細細軟軟的粉色內臟還是從他手袖裡漏了出來。我在心裡跟他道歉了很多很多遍。



我不太清楚除了我之外有沒有人看得見他。後來大人們找到了我,把我帶到了醫院之中,而那時黃色傢伙早就不見了;似乎這次讓五個學生受了傷的事件讓他們終於願意發現我被欺凌的事,經過了調查之後最後給出了像是各打五十大板一般的全員停學反省處分。我待在家裡那半年無所事事,偶然給同樣待在家裡的母親裝裝樣子、翻翻教科書試著讓自己看起來並沒有在虛度光陰——她看起來那麼憂心,我那時還沒辦法放著她不管。有次她在飯桌那端看著我默默扒飯看了很久,我幾乎要問她是不是為了生下我這樣的孩子而覺得內疚。

「一松啊,答應媽媽,就算有多辛苦也要努力活著,好嗎?」在我來得及說話之前她便開了口。
「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我反問。母親思考了很久才想到要怎樣說話一般小心翼翼地回話:
「一松和椴松是『活下來的孩子』喔。還有一個……你們本來應該是三胞胎的,但是排在你和椴松中間的孩子,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離開了。」

我從來也沒有聽父母提起過這件事。理性上我還是能夠理解為什麼母親要告訴我這件事,無非是想叫我珍惜這本來有三份之一機率會丟掉的生命,不要為了大人眼中的小事而自暴自棄;可是感性上來說,這個十幾年來我也不曾知道他存在的弟弟很難對我有什麼影響。我本來決定不要回話,卻在張口吃下一口飯菜時不知覺地問了問題:
「那他有名字嗎?」
「有的。一松想知道嗎?」「告訴我吧。」

母親告訴我,那孩子本來應該叫十四松。



半年之後我再度回到學校。本來是出於鄙夷或者同輩壓力而杯葛我的同學,現在全都對我恐懼不已,大概是怕我會像打倒那四個男生那樣對他們的行為一一報復;但那時我已經懶得再理會他們了。要說有什麼值得我高興的,就是後來跟我升上不同高中的椴松從頭到尾也沒被這件蠢事波及吧。不過那時我們的關係已經淡薄得連話也很少說了。

復課那天放學之後我又走了一遍大半年前走過的路,這次則是可以慢慢地走,不用怕會被誰看見或者嘲笑。只有這條路、這條運河和這條橋過了那麼多年也沒變——我已經多久沒從他手上接過棒球和糖果了?本來愉快的玩樂時間又是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可是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的話,說不定我早就因為忙著讀書考試而把他的事拋諸腦後了。今日的天氣不太好,比平常還要暗的天空總讓我覺得太陽應該快下山了吧,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出現。該不會是在這段時間裡他消失了吧?
想到這件事便讓我心頭一緊。天上開始下起細細碎碎的毛毛雨來。
再過了不久,街燈提早點亮,一般來說街燈亮起之後不久他就該回去了(至於回去哪兒呢,這件事他從來沒有跟我說明過)——我在橋底陰影之下抬頭看著上面一盞盞暗淡的黃光,心裡的煩躁感揮之不去。



「……喂。出來吧。還是說你已經不在了?真麻煩。鬼魂就是這樣……突然就不見了……」
我在嘴裡嚕嘟著不知道能說給誰聽的話。那些雨撇不到我身上,只是水份讓氣溫感覺起來更冷,橋下面又起了風——就在那陣風之中他出現了,用那把同樣沒有改變的聲音向我說話:
「一松,這次可以和我一起玩棒球嗎?」
「嗯,可以啊。」



從橋上、從河堤上走過的人沒有一個留意到我們。一個是還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另一個是不論天氣一律穿著黃色長袖連帽衣和短褲的少年,他們——我們在橋下面拋接著那顆他從袖子裡變出來的球。感覺好像回到了我剛剛發現他的日子那樣,不過只有我一個和那時相比已經改變得七七八八了。

「你到底是什麼?」而這次我終於能好好聽他的回答。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困難了嗎?他接了我好幾球又給我丟了好幾球,也還是皺著眉苦苦思索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他最後回道。「我一直也在這兒……偶然也會遇到其他人,可是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就只有一松一個。」
「喔。」那他應該也不知道自己的事跡以前曾經廣為流傳的事。而且聽起來應該真的很少人嘗試過去一探黃色傢伙傳言的真假。「你記得的就只有這些了?沒有家人?沒有要報復的人?只是想找人陪你一起玩?」
「嗯!我什麼也不記得了。」大概也只有他一人能夠把這件事說得這麼值得高興:「我一直也在等一松來找我喔!所以其他事也沒有關係了。」



不,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一個多麼軟弱的人。你看,人類是很脆弱的,一下子是弄傷身體、一下子是弄傷心靈,然後把這一切都怪罪在你身上,再從你眼前消失不見好一陣子——這些你總記得吧?那為什麼你還能說出「沒關係了」這種話來呢。黃色傢伙在離我十多米遠的地方笑著接住我丟過去的球,然後我想到了。

「我說啊——你沒有名字吧?」
「沒有喔!因為沒有需要嘛!」他的手臂誇張地揮了好幾圈,然後用力得像是要連手臂也揮出去那樣「嗖」的一聲把球給丟了出去。
「那讓我幫你起個名字吧。」我伸手接住球時提議道。
「咦——為什麼為什麼?好突然喔我從來也沒有名字——」



「——十四松。你的名字叫十四松。」
我從來也不覺得黃色傢伙會和我那個無緣見面的弟弟有關係。就連要把這個名字交給黃色傢伙,也是在幾十秒前才想到的事。但是啊——如果我弟弟還活著——如果他作為我弟弟作為一個人活著的話——我忍不住要這樣想——

「好好好,那我是十四松!十——四——把球投給我!投給十四松吧,一松!」
那我們就真的能夠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吧。






-END-


大家看過前作就知道結局(ry)

雖然很少寫第三人稱之外的文章,不過這篇倒是從有想法起就決定要寫第一人稱。有試著要抓一下一松的語氣,好像並沒有成功orz
喜歡就算因為別的事而被扭曲了,也仍然會走向十四松的一松;不如說要是沒有「一直不變」的十四松的話,一松很可能就會那樣壞掉了吧。

感謝閱讀,後續可能還會寫個一兩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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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寫得好棒好棒!!非常揪人心的作品 ; ;
好想知道十四松為什麼會消失 ; ;
  • NONAME
  • 2016/05/22(Sun)22:08:07
  • 編集

Re: NONAME

謝謝你喜歡這篇文,還有特意來留言;;

從編劇的角度看來,「永遠也不會改變」的十四松對覺得「世界一切包括自己在內也是會一直改變的」、並對此感到無所適從的一松來說是個逃避現實的去處;那如果要逼一松在現實中繼續前進的話,十四松的消失幾乎可說是註定的結局。
但這只是作者寫自己的作品想的東西,在一松的世界中十四松的消失理由並沒有很詳細的設定,只有「十四松消失了」這個結果留了下來;而在這種沒有半點道理的現實中,一松會決定「繼續前進」,在Totti和家人的角度看來是以此為契機終於有所成長,實際上卻只是為了「要找到十四松」這種滿足一松自己的理由。
並沒有在這兩篇中表達出這兒的一松的偏執的點在哪(說好的後續呢),但是我覺得一松會在意別人留意不到的奇怪地方這點很有趣,也是從一松身上想多發掘的地方><

說了很莫名其妙的話(?)很不好意思^q^
不管作者的瘋言瘋語還是能享受同人的呢XDDD
  • 2016/05/23(Mon)01:01:25
  • 編集

無題

居然這麼快就收到回覆,而且還這麼詳細,實在太感謝了 ; ;
「一松會在意別人留意不到的奇怪地方這點很有趣」非常超級同意!覺得一松的個性很有趣很值得探索!好喜歡游さん筆下的一松跟十四松哦 ; ; 當然totti的characterization也好棒 ; ; 非常謝謝分享這麼優質的文章!
  • NONAME
  • 2016/05/23(Mon)19:27:17
  • 編集

Re: NONAME

雖然一期和二期的落差很大(一松整個變正常XD)但是整體來說一松還是個很有趣的人!尤其是對手是不可思議的十四松的時候,把他們放在任何場合我也寫得很開心XDDD
被讚得很害羞(掩面)謝謝喜歡!

昨天跟一個沒有看阿松的朋友討論了這篇文,
講到黃色傢伙實際上是怎樣的存在、為什麼會消失這類東西,其實我覺得放任大家去決定就可以了,實際上並沒有設定什麼。
對方說「我倒是覺得從得到了名字的瞬間起,無論他本來是什麼,從那之後他就成了絕對會衰敗的幽靈了呢」這樣。
我覺得這樣的想法也很有趣,希望大家也可以自由地享受腦補的樂趣XDDDD
  • 2016/05/23(Mon)20:16:46
  • 編集